灵枢内部那细微的“裂隙”并未影响它外部的宏观决策。基于对协议优先级的绝对遵从,以及对暴露风险的极致规避,它依旧维持着“观察者”与“微观调节者”的保守姿态。

    然而,文明的崩溃一旦越过某个临界点,其加速下坠的势头便再难阻挡。

    饥荒与混乱,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,从河南、山东等核心灾区不可抑制地向外扩散、弥漫。

    流民与暴徒组成的洪流,开始有意识地朝着最后的希望之地——秩序尚存、且有传闻中“神君”坐镇的京城地区——汹涌而来。

    这不是盲目的迁徙,而是绝望中滋生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“求生”。他们如同燎原的野火,吞噬着沿途一切残存的秩序秸秆。地方官府或逃亡,或据城自守,或干脆被乱民吞没。

    通往京畿的官道上,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人群与伺机而动的掠夺集团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股足以摧毁任何现有社会结构的恐怖力量。

    警报,不再是区域性的数据波动,而是变成了刺耳的、指向核心区域的、最高级别的威胁预警。

    【检测到大规模、高破坏性人口流正向核心保护区(京城)移动。预计接触时间:71标准时。

    】【该人口流混杂极高比例武装暴乱单元,常规秩序维持力量(官军、衙役)无法有效阻截。】【预测:核心区秩序崩溃概率,上升至89.7%。

    基因库与生态库暴露风险,急剧升高。】

    灵枢的运算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。无数应对方案被提出、推演、否决。调集官军正面阻击?杯水车薪,且可能瞬间被洪流冲垮,加速崩溃。引导天灾(如暴雨、山洪)阻隔?

    范围与精度要求过高,极易暴露非自然痕迹,且会造成大规模“无差别”伤亡,触发更深层次的伦理悖论。放弃京城,转移核心设施?

    时间不足,且大规模转移行动本身即是最明显的信号灯。

    似乎,只剩下最后一个,它一直试图避免的选项——某种形式的、局部的、强力的“净化”。

    就在灵枢的逻辑链在绝对风险与伦理悖论间剧烈震荡,几乎要被迫做出一个可能彻底改变其存在性质的决断时,一个变量,一个它早已记录在案,却未曾赋予如此高权重的变量,突然介入了。

    李钧,或者说,那个继承了李钧身份与部分记忆,并与“星槎”有着未知联系的“神君”。

    京城之外,百里之遥,一处名为“断魂坡”的险要隘口。这里是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。

    官军在此设立了简陋的防线,但面对远处烟尘滚滚、如同蝗虫过境般涌来的流民暴徒混合大军,防线上的士兵面如土色,士气已然崩溃。

   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防线的最前方。正是李钧。

    他并未披甲,只着一身素色布衣,身形在漫天烟尘中显得有几分单薄。

    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一股无形的、沉重如山的压力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,竟让身后骚动的军阵稍稍安定。

    他没有试图去安抚或劝退那些双眼赤红、被饥饿与疯狂支配的流民暴徒。他知道,言语在此刻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在无数道或绝望、或疯狂、或惊疑的目光注视下,李钧缓缓抬起了右手。他的掌心,不知何时托着一物——那是一座仅尺余高、通体黝黑、造型古朴甚至有些粗糙的小小石碑虚影。

    那石碑之上,隐约可见无数细密如蚁的符文在缓缓流转,散发出一种亘古、苍凉、不容置疑的法则气息。